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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相关创作] 【授转】岔路口的神与魔

作者:艾守义
原址:http://www.15yan.com/story/fJ9plNNjPaL/
授权:



岔路口的神与魔
恶魔、女神、三位一体


看过(物美价廉的)美剧《邪恶力量》(Supernatural)的各位童鞋,一定不会对“十字路口恶魔”感到陌生。剧中把这种“浮士德”一样、教人用灵魂换取金钱、才华、奇迹的魔鬼描写成地狱中的一种“固定职业”,除去一位十字路口恶魔,还有千万个等待接班的候选人。更有一个从这个岗位白手起家的勤奋员工披荆斩棘,混到了大总裁的位置,其奋斗史曲折精彩,宛如地狱版《甄嬛传》(不)……

剧中也出现了一个只要提起十字路口恶魔,就绝对会被说到的名字——罗伯特·强森(Robert Johnson,1911-1938),美国蓝调乐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,27岁就英年早逝,生前只录制过2张专辑,共计29首歌曲,其中以一首《十字路口蓝调》(Cross Road Blues)最为出名。


Robert Johnson[1]


他出身贫贱,人生坎坷,大多数时间都像流浪汉一样四处巡游演出,几乎走遍了整个美国和加拿大,早期并不成功。1930年,他怀孕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一起因难产去世,罗伯特消失了一段时间,而后复出表演,演奏技艺却惊人地突飞猛进,和之前判若两人。坊间于是开始传言,悲痛失意的罗伯特·强森在一个满月的午夜,在密西西比州克拉克戴尔县,61号和49号州际公路的交会处,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十字路口恶魔,换取了无上的音乐和演奏才能。《十字路口蓝调》就是在描述这件事:
我去了十字路口,双膝跪地,
请求上帝的垂怜,拯救我的灵魂,
……
我站在十字路口,太阳升起又落下,
我相信我的灵魂,现在也要,随它西沉。[2]

这个都市传说经他的朋友和合作者们的炒作,加上罗伯特自身一些艺术家式的奇怪行径,和那双罹患白内障、看上去十分诡异的眼睛,顿时不胫而走,广为流传。而罗伯特在1938年8月16日的暴毙,更给他的故事又添加一层神秘莫测的阴影。人们纷纷说,约定的时辰已到,十字路口恶魔来取走了音乐家的灵魂。


直到今天,密西西比州克拉克戴尔的61号和49号公路交汇处,依然有纪念罗伯特·强森的吉他标志,这或许是全世界最有传奇色彩的十字路口了


而那首《十字路口蓝调》,就像《黑色星期五》一样,是个出名的邪门曲子——在翻唱过它的知名乐手中,滚石的Brian Jones被谋杀,传奇吉他手Jimi Hendrix死于吸毒过量,Eric Clapton则痛失爱子……

虽然大家还是对这些所谓的“诅咒之声”一笑置之就好,但十字路口,或岔路口,在人类精神世界中扮演着很特别的角色,则是一种不容忽视的跨文化印记。不同语言中,都常以“路”来比喻选择和命运,或者达到人生目的的手段,如“条条大路通罗马”,“你走你的阳关道”。而路的交汇,十字路口或岔路口,则显而易见地代表相遇、分离、多重的人生抉择,和命运的分歧,这往往是人类精神上最迷茫、最脆弱的时刻。各种文化中都有以此暗喻奇遇和人生的重大转折的故事,比如京剧《三岔口》,如都市传说中十字路口的搭车人,或“不论如何转弯都会回到原地的岔路口”等等。

巫毒教中的雷哥巴老爹(Papa Legba),被设定成精神世界和人世之间的联络人(intermediary)。在仪式中,想寻求任何一个巫毒神明的帮助,都必须征求他的许可。因此雷哥巴精通各种语言,巧舌如簧,主掌沟通和理解,也被称为“守门人”,因为他把持着连接两个世界的通路。他的祭坛应该被摆在门或入口的附近。他也是当仁不让的“十字路口之神”,因为路(物质)的交汇处也是不同世界(精神)的交汇处,他的标记就是一个大大的十字。

传说雷哥巴老爹常以一个坐在岔路口大树下乘凉的老人形象出现,给迷路的行人指引方向,回答他们的问题。当然他的指点会把人类引向何方,就不得而知了。因雷哥巴非善非邪,却极擅长洞察人性,他只不过说出了人们心中所思,驱使他们的双脚踏上某条路的动力,还是来自人类自己。


雷哥巴老爹的标志


一个有趣的现象是,尽管是十字路口之神,雷哥巴的代表数字却并不是4,而是3。这不禁让人思考“十字路口”的原始版本是否还是“三岔路口”——去掉自己来时的路之后,人面对的其实只有三条路。而说起“三岔路口之神”,浮现出来的则是一个“水特别深”的角色——她就是赫卡忒(Hecate),古希腊执掌夜、幽冥和魔法的女神,也是后世公认的女巫之神。

无论在神话起源和哲学意义,赫卡忒都和“3”有着特别深刻的渊源。她是月神,但不在代表三种月相的三位月神之列——新月的菲碧、满月的塞勒涅和残月的阿尔忒弥斯(对应罗马神话中的Juna、Luna和Diana)。其中残月又有一个更”邪“质的变体——暗月,即隐藏起来的月,又称冥月,这才是赫卡忒的化身。她和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在“魔法之神”这个形象上多有重合,几乎可以视为后者的一个黑暗化镜像。譬如只有猎犬才能在夜间发现赫卡忒的降临,而猎犬又是阿尔忒弥斯的扈从,而且二者都被认为是百兽的统治者。


月、森林、魔法和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——摄于卢浮宫


传统上女性一生中都要经历少女、母亲和老妪这三个阶段,在社会活动中的角色转变比男人来得鲜明,而这种生命周期又和月相变化不谋而合。于是“3”成了对女性而言十分有代表性的数字,神话传说中的很多女神和女妖,都是三个一起出现,如戈耳贡三姐妹、命运三女神、美惠三女神等等。女巫之神赫卡忒,在罗马神话中干脆直接被称为Trivia,意为“三分支”。她的一种经典的形象,就是三头三身六臂,手持火炬,分别向着三个不同的方向,代表命运的不同选择,和魔法的神秘莫测。这样的三面赫卡忒被认为是上述三位月神的集合体,力量极为强大。对她的献祭必须在三岔路口举行,而她最喜欢的宠物,竟然是地狱三头犬(刻耳柏洛斯),传说中的“十字路口恶魔”放出去收割签订契约者灵魂的小帮手……


三面的赫卡忒



头顶残月,立于三岔路口,有黑犬相伴,手持火炬、匕首、钥匙等物的赫卡忒——对女神的诠释非常之全面(图片来自DA)


这位女巫之神,在宗教观念浓厚的中世纪一早化身为“万魔之首”。她的大名在各类巫案的审判材料中频频可见(很多时候和阿尔忒弥斯混同)。女巫聚会的“黑弥撒”,即Sabbat(魔宴),地点也多半选择在森林、十字路口和坟场,都是赫卡忒喜欢出没的场所。时间一般为满月,假如恰好遇到月蚀则是千载难逢,因为月蚀即“冥月”的真实形态,女巫神的魔力此时只能用“所向披靡”来形容。

在后世流传的,召唤“十字路口恶魔”的仪式中,除了需要墓土、猫(或者乌鸦)的骨头,和一个装着自己照片的小盒子之外,有些版本还要求召唤者念一段祷文,意思大致如下:
我请求十字路口的管理者,为我展示除了东南西北之外,那条看不见的岔路……

据此来看,还有什么超自然存在,能比“冥月”赫卡忒,这个既是三月神的“完全体”,却又独立于三种月相之外的女神,更具备“超越既定物质世界”的意义,从而应召前来,为人类开启命运的通路呢?

这种“三位一体”式的形象, 可以被引申为各种具体或抽象的意义:新月/满月/残月,大地/海洋/天空,过去/现在/未来,诞生/繁盛/衰亡,地狱/人世/天堂,善良/中立/邪恶……既代表生物的生命周期,也是广义上一切事物演变轮回的无上法则。这一点,和“三岔路”在人类潜意识中占据的地位,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
女神崇拜中的“三生万物”思想,在基督教化之前的欧洲(如凯尔特文化),和现代意义上的新异教主义(Neopaganism)思想中,都占据着主导性的地位。下面这个符号被称为“三重月”(Triple Moon,即新月/满月/残月),也叫Triple Goddess,在巫术文化(Wiccan culture)中极为重要和流行,现在已被视为(女性)巫术和赫卡忒的标志。至于此类原始朴素的“三位一体”后来是如何演化为圣父圣子圣灵,女神又是如何成为恶魔,是另一个讲起来没个完、又很容易犯忌的问题,还是留给别人去写吧XD。


Triple Moon(三重月)



[来自原文评注1]宅殆:以这个传说为基础还有一部非常著名讲布鲁斯的音乐电影:《十字路口》。主角之一就叫做: Blind Dog Fulton


[来自原文评注2]赵家聪:这首歌的链接在http://music.163.com/#/song?id=21555798
(由于网易云的Flash外链有bug,无法播放,这里插入的是虾米的音乐源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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